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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育所成果107| 周小李、王翅:加速赛道上的自我迷失与重建:一项关于精英大学学子的网络民族志研究
来源: 日期:2025-03-14 浏览:






周小李:华中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华中师范大学道德教育研究所研究员


王翅:华中师范大学教育学院高等教育学专业研究生



摘要:考入精英大学却自认“five”(废物),这种蕴含内在矛盾的自我评价在高校学生中的流行,揭示了一个以“985five”为标签的精英大学学子群体及其自我迷失困境的客观存在。对该群体的考察有必要突破常用的阶层视角,将其置于现代性背景下予以更具普遍意义的反思。社会加速批判理论适用于探讨“985five”群体自我迷失表征、原因及自我重建策略。以此理论为视角的网络民族志研究发现,“985five”群体自我迷失体现为自我认知、自我选择以及自我设定的忙碌、盲目和茫然;加速逻辑主导下所产生的绩效崇拜、量化至上以及时间匮乏,是致使其陷入自我迷失的原因。该群体的自我重建需要超越“唾弃浪费时间”的文化规制、实现包容休闲文化的再塑,更有赖于共鸣关系的建立以及对大学人文教育价值的重申。


关键词:“985five”;精英大学学子;加速社会;自我;自我迷失;


教育是人之自我建构的实践活动。[1]人的生命之所以如此灿烂,是因为人能够借由教育打破已有的既定状态,向着更高意义上的自我迈进。帮助学习者成长为自觉自主和自我塑造的新生命体,是教育目的的内在指向。然而,正如弗洛姆(Erich Fromm)指出,人通过教育除了应掌握关于物质的全部知识外,对于人的存在之最重要、最基本的问题———人是什么、人应该怎样生活、怎样才能创造性释放和运用人所具有的巨大能量———也应有所知。[2]


当前,对生命意义和个人发展感到迷茫和不确定的状态客观存在于青年学子中,催生了“985five”(即“985废物”)这一蕴含内在矛盾的自我评价。这种以“废”为标签的自我评价揭示了精英大学学子群体中存在的自我迷失的精神状态。这种状态究竟是怎样的,何以产生?青年学子如何才能摆脱这种状态,获得积极向上的发展力量?思考和回答这些问题,有必要结合我们今日所处社会的现代性特征展开讨论。


一、从阶层到现代性:“985five”群体研究视角的转换


“five”即汉语“废物”的谐音,是一种自我贬损的网络用语,在青年群体中尤为流行。“985five” 则是那些感觉与所就读精英大学不相匹配的高校学生的自我评价。“985five”起源于豆瓣网“985废物引进计划”讨论小组(本研究考虑到直称“废物”的污名性,以“985five”代称),该小组成员绝大多数为国内“985工程”或“211工程”高校在读学生或毕业生。截至2024年7月,该小组成员数量已超过131,000人。在这个数量庞大的群体中,“985five”作为一种自我矮化表达引起广泛共鸣,由此揭示了一个精英大学学子群体自我发展困境的切实存在。


(一)现代性与跨越阶层的自我存在危机


随着大众媒体对“985five”群体的报道,学术界开始从学理层面对该群体展开研究,指出其自我贬损现象代表了精英高校大学生的集体失意[3]。综览这些研究,阶层是被普遍使用的视角。从阶层视角出发,研究者尤为关注精英大学中的弱势阶层学子———“小镇做题家”,即出身农村或小城镇、擅长应试、考入一流高校就读但缺乏一定视野和社会资源的学子[4];相关研究重点关注的是弱势阶层学子在城乡二元区隔、阶层分化、教育竞争异化影响下焦虑、拉扯与孤独的情感体验[5],以及他们自我的破碎与重建的经历[4]。

然而,基于阶层视角的研究较少考虑“985five”群体整体呈现出的生命体验与自我存在危机,这种体验与危机不只存在于弱势阶层学子群体,也并非只与阶层固化存在因果关联。事实上,在“985five”聚集的虚拟社群,部分成员出身于城市中产甚至富裕家庭,其对自我的怀疑与弱势阶层学子存在高度的相似。鉴于此,研究者有必要突破常用的阶层分析路径,采用更能解释“985five”群体整体特征的视角,进一步展开更具普遍意义的研究。

目前,有研究从优绩主义视角出发,对精英大学学子焦虑现象进行整体性反思,认为该群体的焦虑是优绩社会的一种结构性情感。[6]本研究也认为,对“985five”群体的考察有必要考虑社会的现代性转换这一背景。对当下社会现代性展开深入思考的德国社会学家罗萨(Hartmut Rosa)认为:“现代性就是时间的加速。”[7]在一个加速原则占主导地位的社会里,如果不将时间维度放在明确而中心的位置进行考虑,就无法从社会理论的角度理解现代社会个体的自身关系所正在发生的变化。[8]因此,从社会加速批判理论的时间视角对“985five” 群体进行重新分析,既是顺应当下社会发展现状使然,也有恢复“去时间化”的青年学子困境研究解释活力的考量。


(二)网络民族志研究方法的使用


研究“985five”这一群体,网络民族志是较为合适的研究方法。网络民族志是指在线上虚拟田野(或网络社区)中进行参与式观察的民族志方法,应用于对线上社区和文化的研究。[9]青年研究日益关注网络社群,以网络为渠道获取资料的研究策略在青年社会学界得到较为广泛的认可和应用。[10]随着互联网社交媒介的普及化,人们愈加倾向于在虚拟社区吐露心声,尤其在那些由共同旨趣联结起来的虚拟社区,完整的书写和热烈的讨论颇为常见,且内容丰富、可信度高。豆瓣网“985废物引进计划”讨论小组具有成员数量庞大、进组审核严格、内容发布聚焦等特点,是一个典型的便于观察和收集资料的线上社区;其成员具有较高水平的书写表达能力,组内不乏具有较高完整性与见解深刻的帖文。由此可见,该小组适合于网络民族志研究。

笔者自2023年9月起在豆瓣网“985废物引进计划”讨论小组进行了半年的参与式观察,收集了235份近30万字的小组成员自述帖,并以具有一定完整性和篇幅、内容较为详细和丰富为标准,选择了200份自述帖进行文本分析。笔者还在该小组征集了10名成员进行线上深度访谈,并辅之以5名精英大学在读学生的线下访谈,共获得11万字的访谈资料。访谈对象涵盖在读本科生和研究生以及毕业生,受访者就读专业涉及医学、计算机、法学、社会学、教育学及管理学。增加访谈的目的在于通过有目的的追问和三角互证,进一步验证基于自述帖所提炼的观点,确保研究结论的可靠性。本研究以“W/I+网名首字母+资料序号”的形式对资料来源进行编码,其中,W代表资料来自网络社群中的自我陈述,I代表资料来自笔者访谈。


(三)罗萨社会加速批判理论的核心要义及其在本研究中的适切性


人之为人的重要标志在于其具有自我的观念,对自我的追问是人之为人的内在标尺。[11]关于自我之定义和阐述可谓纷繁复杂、众说纷纭。借鉴相关观点,本研究将自我理解为一种基于个体意识的人的精神状态,这种状态的根基或核心即若干有关“我”的终极问题,如“我是谁”“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以及“我应该怎样生活”等。拥有清晰和完满自我的个体能够做到明晓“我”的独特性或个性,能够主动为自身设定生存意义,并通过与他人或外界的互动使自我获得认同和发展,其生存意义得到实现。自我迷失则意味着个体因某些内外部因素的交互影响而陷入消极、被动和混沌的状态,处于这种状态之中的人难以清晰回答或确认那些有关“我”的终极问题。自我重建指的是个体重新建立与内外世界的联结,在此基础上重新启动有关自我的反思与建构。

在社会发展进程和日常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的当下,人们置身于由速度与时间架构的竞争机制中,其自我的建构或确认面临持续的变化甚至挑战。竞争机制不允许人停留在原地或一劳永逸,它不仅激励人超越他人,而且要求人不断超越过去的我、不断创造新的我。在这种仿佛笼中仓鼠一样与自我对决的游戏中,难以跟上节奏的人不仅面临被淘汰出局的生存困境,而且还面临自我迷失的精神困境。如何认识与化解这样的困境,罗萨的社会加速批判理论能够提供启示和借鉴。

罗萨社会加速批判理论的核心要义可概括为3点:现代社会的核心特征即加速;加速所导致的新异化阻碍人们美好生活的实现;新异化的应对需要共鸣关系的建立。

现代社会或现代性的根本特征即加速。加速是由科技加速、社会变迁加速及生活节奏加速3种加速面向叠加和交织而成,这3种加速面向构成社会加速的自驱性和循环性动力系统,深刻影响和支配着现代社会人们的生存状态和生活体验。科技加速体现为运输系统、传播媒介、生产技术的更新迭代,促使人们生活方式的全面变革。社会变迁加速在职业岗位、生活方式、家庭结构、网络流行等方面得以深刻体现,一切新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充分体验就又被新的潮流淹没。生活节奏加速在客观上体现为单位时间内行动事件的增加,在主观上则体现为个体时间不够用或时间来不及的时间紧张感和匮乏感。

加速的后果即生命时间和社会时间的疏离。生命时间是不可分割的、绵延的和内在于生命的时间;社会时间是使社会具有节奏和秩序的时间,因而是建立在社会结构和运行之上的时间框架。[12]从时间的视角来看,现代人的自我由社会时间和生命时间同时建构,因此,完满或健康的自我要求其生命时间和社会时间的和谐。[12]然而,在加速社会中,由于生命时间和社会时间之间不和谐状态的存在甚至加剧,自我的同一性和完整性遭到冲击,自我迷失问题随之出现。据此,罗萨社会加速批判理论能为分析当今时代人的自我迷失的社会根源提供启示。

加速导致新异化的出现。新异化指加速社会中人们看似自由实则被动的生存状态。[13]新异化理论的来源是耶基(Rahel Jaeggi)对异化概念的新阐释,即将异化概括为“缺乏关系的关系”[14]。在耶基异化概念的基础上,罗萨进一步指出,现代加速社会主要存在如下4种新异化。其一,空间异化,即在流动及数字化的现代社会,人很难与自己所处的空间建立熟悉的亲密关系[13]。其二,物界异化,即由于被生产或消费的物品更替速度越来越快,人对所使用和接触到的物品感到陌生或不在意[13]。其三,行动异化,即人处于一种所要做的事并不是其真正想做的事的状态[13]。其四,时间异化,即人因为在单位时间内所完成事件量的增多而拥有更多和更丰富的体验,但是,这些体验却极少转化为经验,由此导致人所体验到的时间以及存在于其记忆中的时间都很短暂[13]。据罗萨对新异化的指认,如果我们与时空、行动、体验和互动伙伴的关系发生异化,则人对其自我的认知和认同的危机也会随之出现。[13]据此可进一步认定,罗萨加速社会批判理论能够帮助我们反思与解释当今时代人的自我发展症候。

罗萨为新异化的规避和消解提供的解决方案即共鸣关系的建立。[15]共鸣关系是个体获得共鸣经验的基础,而共鸣经验对人的自我的生成起决定性作用。通过与自然、物、理、他人及自我建立共鸣关系,个体能感受和体悟到自身作为一个独特的、具体的、完整的人存在,并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主动积极的精神能量。共鸣经验的获得使人能够发展出清晰的自我意识和积极的自我认同,能够萌发出自我发展的主动性和内部力量,能够体验到自己的生存价值。显然,罗萨社会加速批判理论对本研究探讨精英大学学子自我重建策略具有借鉴意义。

罗萨社会加速批判理论的核心要义与本研究所关注的自我问题存在理论对话的可能性,这为本研究选择该理论为分析视角的基本前提。除此之外,该理论之所以适用于本研究,主要还在于其能够有力解释中国当代高校学生所处的社会环境,即当今时代高校学生的自我意识和自我认同深嵌于整个社会尤其是高等教育系统的加速语境之中。

改革开放以来,加速发展作为一种主流话语主导社会各领域的现代化进程,互联网和数字技术的快速普及以及国际政治和科技竞争的加剧,更使得力争上游、不断超越的加速逻辑得到普遍和切实地践行。整个社会因由加速逻辑而迅速摆脱贫穷落后的面貌,在短短几十年内拉近了与发达国家的现代化差距。然而,加速逻辑在助力现代化进程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释放出某些负面效应,如速度至上、唯绩效论、数据崇拜等。这种负面效应在高等教育中主要体现为大学治理工具主义倾向的加剧[16],尤其对数字绩效或数据提升的迷信越来越严重。此种倾向对高校学生的影响,主要体现为量化考核在学业评价中通行,且由此导致学生对绩点或分数的过度追求和学业竞争内卷化的加剧。

罗萨所揭示的现代加速社会对人的发展所造成的种种桎梏,可以说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现代性。这种现代性在中国社会现代化进程中同样存在。人在加速赛道上的自我发展危机,是一种弥漫于社会各行业和各领域的普遍现象,是现代人生存与发展面临的一种现实困境。对具有较高自我期待并置身于高度竞争机制中的人而言,这种自我困境显得格外突出、格外严峻。精英大学学子群体即是典型群体之一。在这一智力水平相对较高且接受了优质高等教育的青年群体中,有人在面对学校教育及社会场域的变化时无所适从,也有人在面对不确定的未来时感觉不到自我的内在力量,还有人在自我评价与自我发展规划上显得消极、被动或缺乏自信。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正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做什么?我看重什么?我要如何规划我的未来?这些带有普遍性和终极性的问题,日渐受到较多精英大学学子的关注与思考,而彻底的反思之所以出现,通常是在意识到挫折、面临危机和自我觉醒时[17]。因此,正是众多精英大学学子集体的自我追问,揭示了其自我困境的客观存在,需要研究者深入理解其处境并做出合适的解释与回应。

虽然罗萨社会加速批判理论存在某些缺陷,如 “忽视了晚期现代资本逻辑对加速逻辑的统摄性作用”[18],其对策部分即共鸣理论也显得抽象和理想化,难以为美好生活的实现提供具体的解决对策[19]。然而,鉴于其深刻揭示了主宰现代社会的加速逻辑及其导致的种种异化同样深嵌于中国精英大学学子群体中,共鸣关系也与中国“人需要在与他人或它物心灵相遇的关系中才能建立完满自我”[20]的教育思想具有相通性,本研究认为该理论能够为分析当今精英大学学子自我迷失困境提供方法论启示。


二、加速赛道上的忙碌、盲目和茫然:“985five”群体的自我迷失表征


以社会加速批判理论观之,“985five”群体的自我迷失与当下社会生存资本的不断更新、生存状态的强烈不确定性紧密相关,其具体体现主要包括如下3个方面。


(一)自我认知:忙碌


在流动不居的现代社会,个体在碎片化的生活中往往会创造出或扮演多重的身份和角色,其中,占据主导地位的身份和角色主宰个体的生活方式和行为选择。从“985five”群体的网络书写文本中可以发现,其对自我的主要认知可概括为社会时间的追赶者,其生活节奏和生命状态也因此体现为忙碌。

时间和加速处于现代性分配模式的核心,节省时间或提升速度直接与竞争优势的获得相关。[13]为了在竞争中继续保持优势或获得新的优势,即便考上精英大学的优绩生也依然处于一种高度紧绷、不敢放松的状态,像陀螺一样忙于学业和就业的竞争。“抓紧时间学习”“抓紧时间升学”“抓紧时间就业”等,“抓紧时间”支配着他们的意识和行动。“从小就有学历衔接焦虑,要抓紧考上最好的中学,然后再抓紧、努力考个最好的大学。”(WM43)取得阶段性教育赛跑胜利的精英大学学子,原本期望获得一段相对稳定的时间区间,然而,加速逻辑却将这段时间区间不断压缩,此即罗萨所称“现在的萎缩”[13],亦即稳定性的衰退。“现在的萎缩”使得高考优绩生不得不继续面对大学教育阶段新的竞争:“我觉得自己每天好像在机械地运转。一直在上课、比赛,就是为了在简历上多写一点东西。”(IG11)“拿着应届生身份必须马上衔接就业,应届生身份又宝贵、又烫手,好像一旦上了高速就不能停。”(WG03)他们害怕“停下”、恐惧“掉队”:“之前初中毕业因为身体原因已经休学过一年,现在上大学了想休假一年,但不敢。”(WG03)

忙碌意味着必须不断进行收益性活动,因而难以享有真正的闲暇。“我恨不得把自己的脑子掏出来砸烂,换成一个机器,让我变成好好学习的机器人,这样我才有价值。”(WN196)好好学习才有价值的观念深植于精英大学学子的内心,使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以致他们的具身行为凸显为持续地操劳,并逐渐陷入烦“忙”甚至烦“盲”之境[21]。对闲暇的压抑与羞耻也随之出现,使得无论是学习还是休闲,都显得缺乏生机。“每日像提线木偶一样生存着,但又不能停下,被浑浑噩噩地推着走。”(WM75)“要么学习过度,要么娱乐失控”成为“985five”群体普遍“吐槽”但又无法自拔的生活模式。于其而言,学习是突击性的知识填充和机械性苦修,休闲则异化为虚拟世界的网络沉溺和放肆娱乐。高负荷学习和无限制娱乐将他们的身与心拉扯开,瓦解他们完整的生命体验。


(二)自我选择:盲目


自我选择由个体根据其对自我和外部世界需要的认识所做出。[22]“985five”群体的自我陈述清晰地显露出这一点,即缺乏对自己想要什么、适合什么的清晰认知,普遍面临无法自主选择、不知做何选择以及不知依据什么而选择的困局。

自主性体现的是个人在社会中的独立性和自我决定的能力,“985five”群体存在的共同问题之一就是未能自主地做出选择。他们的书写不断提到因 “过度依赖他人”而导致的混乱和盲从,“根本没有稳定的内核,遇事不决,没有主见,不会自主做决定,也不会自主地想去做什么事情”(WB10)。不知做何选择主要体现为人生发展的目标模糊,“真的好迷茫,不知道有什么方向……像走在雾中,四周白茫茫的”(WW220)。不知依据什么选择是缺乏个性化意识的结果,即对自身兴趣、优势和价值观缺乏了解,或是过分考虑外界的看法,而忽视自身真实需求。“一直以来都在做正确的事情……从来没有做过自己喜欢的事情,以至于现在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喜欢什么了。”(WM63)按照罗萨的观点,现代的自我认同已经出现新的变化,加速社会中人生不可能被完全规划,只能应时而变。于“985five” 群体而言,自我力量的薄弱使得其在面对这种不稳定性时充满焦虑。

确定性或惯常性是人们自我认同的基础,因而也是人类持续追求的对象。有学者指出:“如果这种惯常性的东西没有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 焦虑就会扑面而来,即使已经牢固地建立起来的个性,也有可能丧失或改变。”[23]在变幻莫测的现代社会,个体和集体行动后果的不确定性极度增长。[24]加速的感受让这种不确定性更加凸显出来。对处于升学和就业这两大人生节点的青年学生来说,持续性的挑战与竞争让他们处于随时可能被淘汰的境地。难以捉摸的不确定性所衍生的未知感和无力感,使他们深深地陷入对未来的忧虑中。因此,不少学子跟随社会潮流将确定性寄托于“上岸”(考研、“考公”或考编的成功),急切地想要“重新固定”下来;但是,这种急切求稳的心理不仅将其置于“上岸”失败的恐慌和担忧中,更使其在寻求安全感的过程中疏忽了对自我真实需求的认识。“我只是觉得我考不上就完了……也许我考上了,会从眼前这个泥潭里拔出来,但读研的生活真的是我想要的吗?”(WA76)精英大学学子在人生发展上本应具备自由之感与主动规划的激情,而事实却是深陷于盲目和被动的境地。


(三)自我设定:茫然


人对自我生存的主动筹划和反思,即是对生存意义的追求。[25]人可以主动为自我设定生存意义,这种意义在个体基于其个性化意识筑造生活世界的行动过程中生发出来;同时,人也不得不适当地满足外部需要以保障自身生活,这种外部需要所生成的意义即工具性意义。[21]置身盛行竞争逻辑和工具理性的加速时代,精英大学“985five”群体自我迷失的另一表征,即自我设定中生存意义的茫然。

当社会稀缺资源与教育领域排名游戏紧密挂钩,广大学子难以避免这一工具性意义的强势冲击:只有在竞争性考试中获胜才可能享有美好生活。而美好生活的标准又被具象化为在层层考试中胜出并最终获得一份稳定高薪的工作。在“985five”群体的自我书写中,随处可见其对这一工具性意义的高度关注。有自述帖说道:想要考到高分、想要考上好大学、想要找到好工作———我的程序设定告诉我这样才是“正确”的人生。我在其中一个环节走岔了,回头一看只会惊恐地发现自己在“错误”地活着。(WV109)

一旦“竞夺第一”或“胜出”未能实现,失败感、空虚感、负罪感甚至自我否定等负面情绪就难以避免地出现。“内心的激情像火苗一样倏地一下消失不见,对几乎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只留下一副躯壳。”(WH112)身为精英大学学子,虽然内心深处渴望摆脱工具性意义的控制,找寻生存意义及其个性化实现路径,但是,面对工具性意义所具有的强大现实效应,他们不仅很难做到超越,而且还不得不以自我压迫的方式来顺应其规训,并在自我耗竭中逐渐失去追寻生存意义的意志与勇气。“想要去尝试新的方向,但是,根本没有强大的意志和力量,原来所谓‘逆风飞翔’这样的神话,根本不是我这种人能承受得住的。”(WA148)难以做到主动为自己设定个性化的发展方向,并因此陷入生存意义的茫然,这是“985five”群体自我陈述中所存在的一种普遍表达。


三、绩效崇拜、量化至上和时间匮乏:“985five”群体自我迷失探因


以社会加速批判理论为视角,“985five”群体自我迷失的成因可综合性归结为如下几个方面。


(一)加速社会的绩效崇拜:成功想象的单一性


人们的自我认同与生活的确定性高度关联,在现代社会这种确定性主要以稳定的工作为依托。然而,随着现代社会的加速发展,数字生产方式逐渐成为主流,稳定性生产关系正在消失。“资本家和雇佣者不用再保持长期的雇佣关系,不稳定数字生产关系下的资本家也不用为工人主动寻求社会生活和工作的保障。”[26]稳定的雇佣关系及其保障开始变得稀缺,这对追逐稳定的人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处于生存焦虑中的个体为了争夺一份稳定的工作开始无尽的竞争,而这种竞争的标准即绩效的无限提升。由于绩效的多少深刻影响着个体能否获得或维持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整个社会因此发展出绩效崇拜的观念。绩效浪潮使得大学生的努力赛道趋向单一。在社会环境与生活世界中,由于个体差异与世界的复杂性,人的发展赛道应是多元而包容的。然而,加速社会对绩效的推崇促使本应差异化的竞争赛道被简单化与扁平化,并最终导致社会成员为单一目标展开无止境的努力。“非此即彼”和“非赢即输” 等排他性竞争意识窄化了青年学子对成功的可能性想象。成功被量化为诸如金钱、学历、就业等单一的具体指标:“在社会上谁赚的钱多谁就有价值,学校里面就是看绩点高低和综测分数。”(IG11)对这种成功标准的认可扭曲了对具体自我形象与价值的认知:“身边人都提升学历了,觉得自己不读研就低人一等,考不上研就是失败者。”(IB06)在追逐这种成功的过程中,个人的、情感的、价值的认知与探索难以避免地遭遇忽视,所有无益于绩效提升的事项都让位于有现实收益性的行动,有助于丰盈个体生命经验的各种活动被搁置甚至取消。当周遭世界成为除了人际、自然与物质社会之外的抽象知识世界与数字世界时,那些能帮助学习者形成自我的事物就变得散乱、零碎甚至不复存在。


(二)教育中的量化至上:学习的异化


教育现代性的加速逻辑依靠科学主义对教育的宰制而成为可能,并以绩效主义为表征出现。[27]在教育场域中,能够自我关切、自我接纳的学生形象难以出现,与之相反,学习者在竞争压力下呈现出自我压迫的面孔。罗萨将这种绩效宰制下的个体比喻为努力附着在时间战车上的仓鼠,稍做停歇就会被甩出高速运转的机器,被碾在轮下。人类学者项飙提出的蜂鸟与此异曲同工:蜂鸟为了停留在空中而必须疯狂振翅,既无所往,又无法着陆,陷入悬浮的状态[28]。仓鼠抑或蜂鸟所象征的生存状态,尤为适用于描绘学业竞争赛道上丝毫不敢停歇的精英大学学子及其自我迷失。

“全世界的教育制度正在日益走向为经济增长服务的教育模式。”[29]盛行于经济领域的量化评价在教育领域也广受欢迎。对量化的推崇普遍存在于各个教育阶段,其直接的后果就是将学生的学习时间拉得越来越长。“在这种超长的学习时间之下,学生的时间被无限压缩,其心理和视野也在被无限压缩。”(IA05)越是极致地将所有时间倾注在有限的教材和考纲上,学生的心灵越是封闭,自我经验越是贫乏。高等教育阶段同样体现出明显的加速和过度量化;于大学生而言,学习的最重要目的就是“赢过别人”。一名为了保研而努力的学生戏称自己为“积分机器”,由于升学选拔有多项量化指标,她为刷分消耗了大量精力与金钱:“我花了5,000元去参加线上的国际交流项目,但是,我根本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不过拿到结业证,我就加分了。”(IS09)“赢过别人”成为高校学生学习过程中所面临的普遍焦虑。“没有人需要11项课外活动,除非另外一位学生参加了10项课外活动。那么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唯一的答案就是超越他们。”[30]“我没有体验到享受学习的过程。我只感觉到累,我付出很多努力还是超不过他。”(IG11)

学习被异化为量化竞争中碾压他人的工具性甚至掠夺性活动,这种异化状态下的学习成为学生不想做但又自愿去做的事情。在这种学习过程中,个体与自我、世界、学习伙伴以及学习内容则失去了深度联结,学习者由此也陷入逼仄的生存空间:“生活变得越来越封闭,没有什么人际往来,没办法知道自己的位置,没办法了解到这个时代,以及学校里是什么现状。”(IY07)


(三)个体的时间匮乏:内在自我叙事的断裂


内在的自我叙事亦即自我内在连续性,是个体在内心中对自己的生活经历、身份、情感和认知等方面的连贯性理解。内在自我叙事是个体形成自我认同和进行意义建构与目标设定的基础,其要求个体能获得真正自主的时间并基于此展开自我的照视和解释[31]。由于时间匮乏而难以形成内在自我叙事的连续性,是导致“985five”群体自我迷失的又一主要原因。这种时间匮乏不仅是其客观上行程忙碌所造成的时间稀缺感,更体现为其主观上基于自身“异己”生活而产生的自我时间被侵占感。

内在自我叙事的形成需要个体拥有自我的即属己的时间,这是个体将其体验转化为经验的内在条件。然而,迫于竞争和压力,个体的自我时间被无限压缩。加速及其伴生的焦虑催促着个体的行程节奏,进一步淡化其生命经验。正如忙于学习与竞赛的受访者IG11表示:“我的节奏太快了,我经常都分不清做梦和现实。有些事情我好像记得发生过,但实际没有发生。”他们难以确认“我是怎么感觉的”,无法整合过去和现在的经验以及打开指向未来的想象,也无法将有价值的经验进行内化与吸收,而这最终无益于其自我的形成与发展。内在的自我连续性基于个体的本真生活而存在。本真生活,即自己作为主体在场的生活,表现为个体的活动内容、行动方式等是其主动为之并合乎其生命需要。[21]151“985five”群体的本真生活明显表现出被媒介技术瓦解的状态,即其生活的方向和秩序被消解。一方面,“985five”群体在散乱和碎片化的时间体验中难以获得作为主体的“在场”感,后果便是其自我的模糊。现今,人们的信息联系及与世界的联结方式被各种可移动的、冰冷的闪烁屏幕所主宰。这种由屏幕主导的交流模式使得人的物理感知能力逐渐下降,也使得人与世界的联系变得单一化。[32]青年学子作为数字时代电子产品的核心用户群体,其对时间的感知也因此由线性时间变成了点状时间,即彼此之间毫无联系的时[33],其自我被淹没在无数个对点状时间的体验中。“没有手机或者平板电脑让我接触信息流,我就容易变得焦虑、生气、沮丧。然而,迷失在电子垃圾信息流里的我又根本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WB110)另一方面,媒介技术消弭了时空的限制,对青年学子而言,各种提供有关自我和世界看法的声音随着加速变得饱和,侵占了其自我的声音与表达。来自各个媒体平台的“经验帖”或“成功建议”充斥着青年学子的生活;他们希望在各种声音中找到明确的、稳定的和可依赖的人生发展路径,这些声音也许丰富,但十分嘈杂甚至自相矛盾。缺乏稳定自我根基的青年学子容易在寻求安全感的意识趋向下,以喧哗的众声填充虚空的自我。对各种“声音” 的盲目追随实际上意味着脱离了个体的直接经验,所带来的“异己”生活体验会使个体感觉自我时间被侵占,并加剧其内在自我叙事的断裂。


四、如何“脱废”:“985five”群体的自我重建


罗萨的社会加速批判理论提出的共鸣方案,为我们探讨“985five”群体的自我重建提供了有益启示。罗萨对于时间的聚焦,以及“985five”群体与大学教育的密切关联,提醒我们在相关对策的探讨中要突出时间和教育的不可或缺。


(一)突破“唾弃浪费时间”的文化规制


在加速社会,“时间就是金钱”悄然成为一种意识形态。在时间至上理念的固化下,整个社会逐渐衍生出一种“唾弃浪费时间”的文化。这种文化在竞争激烈的精英大学场域同样得到深刻体现。 “唾弃浪费时间”的文化弥散在精英大学中,对身处其中的学生群体产生共振影响,使其无意识地卷入社会时间的规制中,并在丧失自我对世界的吸收能力、感知能力和体验能力的过程中陷入自我迷失。因此,有必要突破“唾弃浪费时间”的社会文化规制,努力追寻、再塑一种包容休闲、促进生命体验的文化。

第一,破除休闲污名化。闲暇时间为个体的身心健康和全面发展提供了条件和可能。然而,在加速逻辑和效率逻辑的宰制下,休闲被贴上无生产力的标签,沦为劳动美德的对立面,无生产力的闲暇被视为懒散和无用的表现。对处于精英赛道上分秒必争的学子而言,休闲污名化的后果就是使得追求时间效益沉淀为惯习,使其在经历一段无明显收益的时间(如休闲娱乐)后产生羞耻和内疚感,而这又进一步强化其对时间价值的狭隘认知。因此,为休闲正名,需要打破社会的单一时间文化,扭转将受教育者当作学习机器的工具性认知,营造一种友善、包容、休闲的社会文化和学习文化。

第二,闲暇时间支配的自主化。重塑温润心境的时间文化,需要个体自觉找回管理时间的自主权,对闲暇时间予以自主抉择、自主决定,建构符合自己身心需要的时间节奏,而不是被要事清单或者及时满足的消费活动所挟持。这种自主化的实现既与个体反抗加速文化规训的努力相关,更与整个社会的时间文化转变相关。社会应尊重广大学子作为完整生命个体的人性需求,社会媒体尤其是教育媒体应自觉担负正向引导责任,避免神话以学历或金钱为标准的“成功人生”,更应抵制那些违背人性的所谓高效时间管理法则,增强对符合人本真需求的休闲权利的宣扬。


(二)个体与世界共鸣关系的复归


罗萨区分了3种不同的共鸣关系即3种“共鸣轴”:一是人与人之间的共鸣关系;二是人与事物之间的共鸣关系;三是人与意识形态等超越性存在之间的共鸣关系。[34]三轴相合即意味着主体与世界共鸣关系的形成。加速赛道上的学子需有意识地促使自我与世界之间形成一种健全关系、和谐关系,在获取共鸣经验的基础上进行自我重建。第一,重建“附近”,与人际世界共鸣。“附近”是一个作为日常互动场所的邻里和工作空间,为自我与世界的关联提供了一个缓冲地带。[35]“一个没有‘附近感’的自我、一个沉溺于虚拟世界的自我,最终会变成一个无差别的自我。”[36]由此出发,个体可以通过重建“附近”来获得与人际世界的共鸣关系。对大学生而言,其“附近感” 可从参与校园社团活动、学生自发性组织活动、校园志愿活动等活动中获得,也可从各种公共设施如图书馆、博物馆等场所中获得,通过在这些场景中的人际互动来消解自身因封闭于数字世界、耳机世界而导致的社会性瓦解状态和原子化处境。

第二,走进自然,与物共鸣。与物质世界建立共鸣关系需要通过审美实践和艺术活动来实现,大自然为这种实践提供了最适宜的平台。网络社区可以为个体提供一定程度的情感和心理支持,但是,过度专注于虚拟世界可能导致身心分化,造成生命时间与社会时间的进一步疏离,加重内在生命的失序感。因此,自我的重建还需接触真实的物界,并将其作为自我完整生命的重要部分来对待。相关研究发现,当前青年群体中盛行的城市漫步有助于加强个体与自我、自然和他人的联结,有助于自主性自我的重建和社会性自我的修复。[37]正是这种身体在场与身心合一的实践将青年群体从工具性的身体观和自然观中脱离出来,获得自我与世界的内在联结与共鸣。

第三,激发志趣,与永恒世界共鸣。这里的志趣特指:“学生在考察和发现自己心之所向的基础上,领会和认识学科专业领域、社会需求与发展大势,萌发出指向人类文明中崇高与伟大价值的学习动力。”[38]志趣的激发和养成虽然需要外部教育环境的帮助,但是,个体自身主动性仍然起着根本性的作用。首先,个体应确保自己在兴趣所向的课堂上作为学习主体在场,并由此获得启发性思考的可能,这是志趣萌发的前提。其次,大多数自诩“985five” 的学子均因所学专业与自身兴趣、性格或就业期望等不符陷入自我发展的被动境地。对这类学子而言,可通过积极的跨专业或跨学科学习拓展知识面,增加自身可尝试的学习方向。最后,青年学子可将其存在想象与生存联想与自身认同的具体人物相联系,在体悟这些人物的人生中生发出积极的意向性,并基于此强化自己坚持和努力的韧性。


(三) 人文教育价值的重申


社会加速已成为一个无须外力的自驱循环系统,人与时空、行动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极易陷入异化状态,这种加速和异化力量难以为个体所抵御。如何改善将人粗暴地简化为数字符号的现状,如何为代表未来希望的青年学子提供一个有助于其自我成长的环境,这些是需要社会和高校重视并思考的问题。面对数量庞大的青年学子的自我迷失困境,高等教育并非无能为力。“985five”群体的自我重建有赖于文化的再塑与共鸣关系的建立,而这一切得以实现的根基关乎个体的认知提升,并直指教育体系的理念转变。

加速时代的教育系统应当重思其教育目的的价值取向,重思“人之为人”的教育内涵,将人文教育置于优先考虑的位置。在高等教育领域,无论是规模的扩张还是质量的提升,其近年来的显著特征就是“加速”。[8]然而,高等教育从来就不是追求速度与数量的活动,大学生的学习也并非竞速活动。[39]更快、更高效的观念也许适用于技术与物质方面的追求,但并不适用于人的心理发展与精神成长。缺乏人文精神的学生易过度追求工具价值,陷入与自我和世界的异化状态。学生的自我生成与成长需要人文精神的涵养。人文教育不仅有利于培养学生的批判性思维,使其能以批判的态度对待外界的评价标准,以理性的思维分析和明确自我的价值与发展方向,而且能够帮助学生在多个层面上深化与拓展对自我的认知和对世界的理解,从而加强其与自我和世界的联结。

重申人文教育的价值,高校尤其需要在课程设置与教学方法两方面进行努力。在课程设置上,学校不仅应开设丰富的人文课程,为学生提供广泛的学习选择,还应将人文教育融入专业课程中,使学生在学习专业的同时提升人文素养。在教学方法上,学校应采用多样化的教学方法,尤其应注重运用有利于培养学生批判性思维的研讨式教学法。人文教育若能充分发挥其应有的价值,将促使加速社会中的学生超越自我消耗式竞争,以更加包容的心态面对自己与他人,从而在多样性的选择中找到自我实现的道路。

“985five”群体是精英大学学子中的一个特殊群体,可以被理解为当今加速时代青年学生面临的一种现代性境遇。置身加速赛道上的他们正遭遇自我发展困境,所幸的是,他们没有放弃积极思考 “我应当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一重大问题。这一问题的解决,个体的反思与行动虽然起着重要作用,但是,包括高等院校在内的整个社会也应担负起应尽的职责,为其成长为能享美好生活和堪当社会重任的新时代青年提供具有根本性作用的引导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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